聊齋故事:狼母

崔猛,山東人氏,自小習武, 藝高膽大,喜歡打抱不平,常以「俠義之士」自詡。

 

這年,崔猛奉母命到湖南去探望舅舅,途徑一座破廟的時候,發現了極其奇怪的一幕:一個年輕貌美的黑衣女子正趴在一個白鬍子老和尚的身上,在扒老和尚的衣服,老和尚一身的血,滿臉的恐懼和絕望……

見事情不對頭,崔猛拔出刀,大喝一聲,衝進了廟裡。見勢不妙,女子就地一滾,化成了一個臉盆那麼大的黑老鼠「嗖」地一下就逃竄了出去。

崔猛扶起老和尚,老和尚連忙向崔猛致謝,告訴崔猛說自己叫圓真,肚子里有一顆佛門至寶——混沌珠。妖魔鬼怪要是吞下它,能掩蓋氣息,躲過天眼,避過雷劫;凡人要是吞下它,七七四十九天後,就能打開天眼,一切妖魔鬼怪在面前都會無所遁形,現出本體。

說著,老和尚突然一拍肚子,從嘴裡吐出來一顆紅燦燦的珠子,一把塞進了崔猛的口中。等崔猛反應過來的時候,珠子已經進了崔猛的肚子,而老和尚已經氣絕身亡了。

 

驚訝呆立了半天,崔猛忙彎腰催吐。可珠子就像融入了崔猛的血肉之中一樣,怎麼也吐不出來。崔猛沒了辦法,只好掩埋了老和尚後繼續趕路。

一路上,因為寶珠,崔猛被那個黑鼠精不斷騷擾,搞得崔猛身心俱疲。

經過長途跋涉,崔猛終於來到了舅舅家。崔猛的舅舅叫王直,憨厚樸實,住在山腳下,以打獵為生。

一進舅舅家的門,崔猛有些愣住了,眼前的舅母高高大大,十分爽朗能幹的樣子,和印象中小小巧巧,柔弱嬌俏的舅母截然不同……

見崔猛一臉的疑惑,王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吞吞吐吐地說:「覃氏沒了,這是我後來娶的媳婦,姓仇。」

原來覃氏身嬌體弱,受不了獵戶生活的苦,扔下才一歲的兒子毛頭,和一個進山賣貨的貨郎走了。王直帶著毛頭一路追過去,沒追著。回來的時候救了山裡迷路的仇三娘……

第二天,崔猛和王直上山打獵,仇三娘在家裡照顧毛頭和毛毛。毛毛是仇三娘生的兒子,一歲了,結實靈活,健康活潑。不像毛頭,整天病懨懨的,臉色蒼白,瘦弱無力,哭起來聲音還沒小貓的大。

有了崔猛的幫助,王直收穫頗豐,比往日提前了大半天回家。

兩人高高興興地回到家,愣住了:只見才三歲的毛頭被綁在了院子中的椅子上,被太陽烤得滿頭大汗,正細聲細氣地哭泣著,求仇三娘饒了他。

而仇三娘背著毛毛在屋裡忙著燒飯,好像沒聽見一樣。

崔猛一看,火氣「砰」地一下就上來了,忙上前去解開繩子。

仇三娘有些驚慌,但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,她攔住了崔猛,說:「我這是在救毛頭……」

仇三娘說覃氏早在半年前就死了,因為不放心毛頭,她的陰魂不時在半夜三更時來看他。小孩子陽氣不足,因此才會這樣瘦弱蒼白。她把毛頭放在太陽底下曬,是為了軀除他身上的陰氣……

「是的,毛頭的身體就是從半年前覃氏去世后才變差的。」王直證實說。

「但是,舅母是怎麼知道覃氏的陰魂來看毛頭的?舅舅知道這件事嗎?」崔猛卻不是很相信仇三娘的說辭。

「我……」仇三娘一時有些語塞,「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,你若不信,問一下毛頭便知。」

王直也在一旁點頭,說雖沒有親眼看見,但也有所察覺。

崔猛問毛頭,毛頭雖然話說不利索,但也告訴崔猛,他有時會夢見娘晚上來看他。崔猛這才放下了一些疑慮。

晚上,崔猛決定和毛頭一起睡,看覃氏是不是真的來看他,可一連幾夜,都沒什麼動靜。

 

崔猛在舅舅家已經打擾了好幾日了,他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。當晚,崔猛還是和毛頭一起睡。誰知半夜的時候,崔猛被一陣陰風給吹醒了。

崔猛睜眼一看,床前立著一個黑影,正俯身在毛頭額頭上親吻著。

「你是誰?」崔猛猛地抓起床頭的鋼刀,特地壓低了聲音喝問道,怕把毛頭驚醒,嚇著毛頭。

「我是你的舅母覃氏啊!」黑影急忙退後,離崔猛有五六步遠了,才凄慘地回答道。

不等崔猛發問,覃氏哭泣著告訴崔猛他被仇三娘給騙了。覃氏說,她根本就沒有跟什麼貨郎私奔,是仇三娘把她殺了之後,又裝作迷路,這才嫁給了王直……

「如果仇三娘對毛頭好一點,不虐待我的兒子,我也不會不去投胎,寧做遊魂,守護在兒子身邊了。」覃氏垂淚道。

「可我舅舅只是個獵戶,無權無勢的,那仇三娘為何要費盡心思嫁給他?」崔猛奇怪地問。

「因為仇三娘是個狼妖。」覃氏咬牙道,「她為了躲避雷劫,才設法嫁給你舅舅的。」

見崔猛還是有些不相信,覃氏又說:「你不是吞了混沌珠嗎?還過三天就有了四十九天,你就能看到仇三娘的原形了,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。」說完,覃氏就不見了。

第二天崔猛找了個借口留了下來,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仇三娘,但什麼端倪都沒發現。

耐著性子又過了兩天,第三天一早,崔猛醒來,發現自己的額頭一陣熾熱,又過了一會兒,額頭清涼了,這時崔猛發現,只要自己凝神用額頭的第三隻眼細看,就能看到平時看不見的東西。他趕緊去看仇三娘。

崔猛在廚房找到了仇三娘,她正在忙著做飯。崔猛凝神細看,發現覃氏說的沒錯,仇三娘真的是個狼妖。崔猛大喝一聲,抽刀一揮,仇三娘猝不及防,來不及抵抗,脖子中了一刀,血流如注,倒在了地上,漸漸現出了原形,不一會就死了。

 

王直聽到廚房有動靜,趕緊跑了過來,看見了仇三娘的狼屍,抱著就大哭起來。這時毛頭和毛毛也醒來了,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廚房,見王直在哭,兩個孩子也大哭起來。

「舅舅,我除了狼妖,你為何要哭,你不是應該感謝我嗎?」崔猛莫名其妙地問。

「感謝你個頭!」王直怒吼道,「我早就知道三娘是狼妖了,她是為了報恩才嫁給我的。她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,你為何要殺死她?」

「不是說覃氏是她殺的,就是為了嫁給你避雷劫嗎?」崔猛覺得有些不妙了,但仍覺得自己沒錯。

「你聽誰說的?覃氏是和貨郎的老婆楊氏起了爭執,被楊氏失手誤殺的。官府判的案,屍首還是我和三娘去拉回來掩埋的。」王直說。

崔猛愣住了……

回去的時候,崔猛又經過破廟,這時天已經黑了,崔猛便打算在破廟歇息一晚。

半夜的時候,崔猛突然看見黑鼠精和覃氏的鬼魂正鬼鬼祟祟地朝自己撲過來。

「覃氏,你為什麼騙我?」崔猛握著刀站起來,氣憤地問道。

「告訴他,讓他做個明白鬼吧!」黑鼠精「桀桀」怪笑著,得意極了,「反正他濫殺了無辜,陽氣已不充盛,等下就會死在我們手裡了。」

「不錯,我是騙了你。我被那個惡婦失手誤殺后,立志要成為鬼仙復仇。為了躲避黑白無常,我不得不經常吸食我兒子的陽氣……可笑,你們還以為我是捨不得兒子,時常去看他。我既然肯丟下他和人私奔,哪裡會捨不得他?」覃氏也陰笑起來,「還有,要不是鼠精告訴我你肚子里有混沌珠,我也想不出那麼好的計策呀!」

「你才是真正的狼母!」崔猛氣得揮著刀向覃氏砍去,可他發現自己往日揮灑自如的刀越來越沉重,越來越沉重……

(圖片來自網路 侵刪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