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掃黑風暴》：他們刷新了國產劇的尺度

本文為「三聯生活周刊」原創內容

 

我們每個人在自己的「當下」，都是很難判斷的。

 

文 | 張月寒

《掃黑風暴》是最近比較具有話題性的一部劇，講述中央掃黑除惡督導組來到綠藤市，對一系列涉黑案件以及人員，逐一偵破、抽絲剝繭的過程。其間幾個主要案件的情節和人物，取材於真實發生的事。

現實與戲說之間的那種聯繫性，是所有文藝作品得以彰顯其華彩的一種確認。

以前馮夢龍編「三言二拍」，自陳收集的那些故事，無外乎是為了警世、勸誡。我看其間故事，無論多荒唐、嘆惋、悲傷，最終作品總是說，因果終有報，人生是個循環，不應做這件那件事，否則就會這樣那樣。但是，人們在自己的人生中，面對因果報應，幾乎所有人，都是當局者迷。

這部劇有類似關於執迷和回頭的探討，它塑造的那些淪陷進去的人物，有些是因為純粹的惡，有些，往往是因為當初自以為「正當」的理由，從而滑入無法拯救的深淵。這於人性是很難看透的，而作品卻可以形成折射。

 

以下內容涉及劇透，請謹慎閱讀

 

「反派」

李成陽這個角色孫紅雷這次算是選對了，演得有種很無痕的感覺。孫式演「壞人」法（當然在《掃黑》中目前不能區分好壞，我猜大概率是好），在骨不在形。他接到一個反派角色，你會發現他不在染髮、紋身、疤痕等方面對角色進行設計，但當真正演起來，他詮釋的「壞人」會擊到人心理層面的怕。你會覺得他是一個框架很強的大哥——首先把自我框架修建得很完整，然後，向一整個世界輸出。比如他曾經經典的劉華強角色，雖然在他誤入歧途的那一刻，結局早已註定，但正因為這樣觀眾才不免為這個人物唏噓。

 

孫紅雷演「壞人」的方式是表面上不動聲色，皮膚下卻已經爆裂沸騰，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最狠的話。但這種演法，不是每個演員施行都有效果。《掃黑風暴》馬帥去世那集，他走過醫院那一段長走廊，光這一段走，就一直在鋪墊、鋪墊，氣場十足，邊走還邊舔嘴裡被打出的血，不以為意的樣子。他那樣地走來，鏡頭再轉到張藝興，這時就會發現張藝興根本就接不住。因為孫紅雷那樣一走，裹挾的氣勢、憤怒，神鬼都是要讓開的，這時眾人紛紛為他讓路，就很合理，可張藝興飾演的林浩偏不讓，僅這一幕確實很難說服觀眾。

 

「大哥」類形象，要怎樣才能從編的角度、演的角度，塑造一個有血有肉又具啟迪意味的人物？這一點其實不易。《古惑仔》系列里的陳浩南因為帥、義氣，《征服》里的劉華強，僅憑一個西瓜就讓觀眾這麼多年一直念念不忘，因為這個人物身上的重情和無法無天，從兩方面被拉到極致。

 

這次在《掃黑風暴》中的李成陽，又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。他隱忍著做了很多事，但唯一沒有忘的，是自己心中的底線。他在「邪」的方面形成自己的風格，比如打架厲害、熟知法律，用專業技能幫前大哥搞正業，但是，這個人物最大的那根「軸」，或許並沒有彎曲。一個瑕不掩瑜的地方或許是紅雷哥在這部劇里的眼妝，有點……濃了

 

，小煙熏眼線是否真的有必要呢雷哥？

 

《掃黑風暴》中，幾個男性角色之間的對手戲精彩。李成陽和馬帥、何勇、大江，你會覺得這幾個男人之間的友情一點也不假，是真心的，而這幾個演員，彼此也接得住彼此的戲。看他們交手，有種勢均力敵的舒服。可以看出主創在這部劇中極力刻畫一種男性間的友情、義氣。

大江的粉紅色保溫杯是個亮點，再為角色加上學英語的人設。粉紅色保溫杯和學英語或許都是伏筆，和之後的劇情有關。大江身上有三個反差：保溫杯、英語和那聲「陽陽」，和他正面一道疤的臉配合起來，這個角色設計得是成功的。

 

就連次要角色，孫浩扮演的胡笑偉都有血有肉，演活了一個基層派出所所長的妥協和平庸之惡。雖然，和孫興相比他簡直都算「善良」的了，但劇里諸多悲劇的發生，都與他這道防線的崩潰，有密不可分的關係。

 

尤其是第九集那場晚宴，連他自己都說「今天有機會跟各位領導在一起……平時我都上不了這個席面」。那麼，他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為什麼能出席？或許就是高明遠的助力。這場宴會也許是高明遠向他許諾的「工作調動」的鋪墊。不過，胡所這個形象，為角色設計血壓計和枸杞保溫杯這兩個元素是好的，但血壓計出現的頻率有些過高。出現一兩次尚可表現人物性格，出現太多不免就像技窮。

相比之下，張藝興到目前為止的表現，還是有點流於表面了。在眾多的很有深度的老戲骨的簇擁下，他為角色做出的一些設計不僅無力，且較淺。林浩這個人物於是在一眾男性角色中弱了，深深地沉了下去，更襯托得周圍人各有各的表演風格，層次感明顯。不過，也許是這次選的這個角色不適合他，或演技在日後隨著磨練會越來越好。

 

細節感

 

《掃黑風暴》中，有些細節感營造較好。第一集，「攔轎告狀」的婦人跪在路上，後邊，清潔車《祝你平安》的音樂響起。《祝你平安》這首歌在這裡形成一種諷刺：放著《祝你平安》的旋律，人卻是一點也不平安的。

 

劇里的很多台詞都話裡有話，你得品、細品。「14年前」在這部劇的很多人內心都是一個敏感詞，每每提到它時，他們都會臉色一變。第11集，李成陽和董區長的那段對話，堪稱聰明人間的交鋒。

李成陽說：「董區長，您這個人……」然後豎起大拇指。這你可以理解為是一句誇讚、拍馬屁的話，但李成陽接過這個話頭和這個手勢后緊接著說出的三個字卻是：「不一樣。」

 

這就很厲害了，明著是在誇讚領導，可說話者的真正意思呢？「不一樣」這三個字非常中性，既可理解為誇獎，也可理解為……接下來李成陽說：「您這麼多年可沒少為新帥操心啊」。這又是一句可褒可貶、真正意思只有當事雙方才明白的話。他節奏也很好，開始追溯到這件事的源頭，也是董區長最擔心的一個時間點——「打從您在建委工作的時候」。李成陽的每一句話，步步堆砌，直至點明自己的意思，然後，收尾離開。且離開之際他還有點睛之筆，把一張14年前董和馬帥的合照，送給董區長。暗示：你的把柄，我可都知道啊。這一頓操作下來，明明李成陽是什麼都沒有說的，卻話裡有話，把一個很重的消息傳遞給這個在位者。

 

有黑，才有白。綠藤市的這場黑中，真正的白究竟是怎樣的？很多時候我們熟悉規則，往往就以為自己可以玩轉規則。《掃黑風暴》或許就起到了這樣一種警世作用。「這個系統里誰是好人，誰是壞人，你敢說嗎？」李成陽這樣問何勇。隨著劇情一步步推進，狼人一個一個爆出，有些，是我們想到的，有些，是我們之前沒有預料的，這一盤大棋，究竟會下成什麼樣？正邪善惡，這部劇究竟將怎樣呈現？期待後續劇情展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