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,女兒僅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筷子說想躺一會,我忙完回家突然覺得心裡不對勁
她在床上躺著,滿臉通紅,我上去摸了摸她的額頭,嚇了一大跳,她的額頭燙得像一團炭火,眼睛眯成了一道縫,似乎睜開都很吃力。
我將女兒抱了起來,說:「孩子,你發燒了,我們得去看醫生。」但她卻從我的懷中掙脫下來,說:「不用了,可能是感冒了,睡上一覺明天就會好的,媽,你去把碗洗了吧。」她的聲音虛弱,但還是強睜著眼,沖我笑了笑。
我知道她是在敷衍我,因為一去醫院就意味著花錢,她怕。
「不行,得趕緊去醫院!」我果斷地說,然後來到屋裡開始找錢,儘可能地找。當我把所有能找到的錢連同剛從夜市上賺來的散錢堆在床上清點時,心裡十分酸楚。
「媽,真的不用去醫院,我明天就會好的……」我扭頭看見女兒已靠在我的房門上,她顯然已看到了我剛才的窘態,她穿得很單薄。
「快去穿上衣服,我們馬上打車去!」我胡亂地將錢塞進口袋裡,攙著女兒的手說。
「不,你蹬三輪車去,醫院反正又不遠。」女兒說著就掙脫了我的手,踉蹌地走向鎖在院子裡的三輪車。當我蹬著小三輪在寂靜的街上急駛時,身後傳來她微弱的[呻·吟]聲,以前我還從來沒有聽見她這麼哼哼過,我有點怕了。3年前,丈夫身患絕症離我而去,接下來我又下崗失業,於是只得蹬著三輪車出攤趕夜市。那一年女兒還不到13歲。
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,我發現她忽然長大了,開始真正懂得了什麼是生活。我回頭望了她一眼,看見她像一隻受傷的小羊羔那樣無助地趴在車鬥裡,眼睜睜地望著我。我發瘋似地蹬車,怕耽誤了她。
趕到醫院掛上急診,接下來是檢查、肌注、物理降溫,忙碌了一陣後,女兒終於躺在病床上,掛上了吊瓶,我鬆了一口氣。值班醫生告訴我,眼下正流行病毒性腦炎,女兒的症狀有些像,要待明天上班後做脊液檢查才能確診,今晚先做退燒觀察處理。
我的心又提了起來。夜深了,病房裡就剩下我和女兒,我感到了疲倦。女兒突然示意我靠近她,說:「媽,我感覺很難受,渾身都痛,和以往不一樣。醫生的話我聽見了,我很有可能是腦炎,我怕是不行了……」
「別瞎想,要等明天做了檢查才能確診。」
「媽,你聽我說,」女兒突然嚴肅起來,「你記住了,我家裡床頭櫃的下層,最裡面靠右角那兒藏有一個布袋,裡面裝有一些錢……那是我存下來的一些錢,留給你……」
猛地一陣酸楚直衝我的鼻腔,我的眼睛了。我抓住了女兒的手,「孩子,你不會有事,因為有媽媽在。無論發生什麼事,我們都要在一起勇敢地活下去,孩子,你記住了啊!」
女兒怔住了,她異樣地、靜靜地望著我……好一會兒,我感覺到她抓住我的那隻手有了力度,她攥住了我的三根手指頭,緊緊地攥住,兩顆晶瑩的淚珠,從她的眼角滾落而下。
第二天上午,女兒做了腦脊液檢查,顯示正常。接著又做了胸片檢查,確診得的是一般性肺炎。醫生說不要緊,住院兩三天就可以出院。當我把這個結果告訴女兒時,她一下子就摟緊了我的脖子,摟得很緊。我們都哭了。
回去後,我偷偷打開了女兒的床頭櫃,那裡果然有一個小布袋,裡面是一千塊錢,眼淚再一次從我的眼角滑下來。
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三年多了,現在,女兒已經成了一名讀醫科的大學生。高考時,她的分數可以進名牌大學,但她的第一志願卻是這所同樣令人垂慕的軍醫大。用她的話說是不用交錢還管吃管穿,能免去我的負擔。這是她真實的「第一志願」。
這些年來,我始終珍藏著女兒那隻布袋,那是她曾經鄭重留給我的一千塊錢「遺產」。它記錄了我們母女間那段相依為命、刻骨銘心的經歷。